文/朱文泽
接前文《“矿通”记忆(三) | 砥砺前行的“老矿通”和<长重报>》:
计划经济年代的企业,特别是大中型国有企业,除了要搞好工厂的产、供、销、人、财、物,向国家上缴利税以外,还要负责承担起职工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学习就业、文化娱乐、医疗保健等社会功能,一个国有企业就是一个“小社会大家庭”。
“矿通”就是典型的大工厂“大家庭”,现在不少的“矿通”老人还是怀念这样的“大家庭”。
当年我拿着工作(单位)分配单骑了父亲的28型单车到厂里办入厂手续,踩过许多的坡坡岭岭后,才进入东郊树木岭地界。左拐经过“矿通”生活区,最后到厂办公楼一楼东头的劳资科,付金华大姐热情接待了我,为我办理了入厂手续。后来才知道她是邵德贵副厂长的夫人。她平易近人,给我留下良好的印象。到“矿通”报到后我就由“解放军叔叔”变成了“工人老大哥”。
入厂的新职工会获得一枚“长沙矿机厂”的深红色条形证章,佩戴在蓝色工作服上,有成为工人阶级一员的荣耀感,因为毛主席说过:工人阶级领导一切。
成为“矿通”一员后,凭领料单到供应处仓库领工作服、工作帽、手套、工作鞋、工具等一大堆的工作福利用品。
?厂门,矿通厂区最后的遗存
早期的厂名是“长沙矿山通用机器厂”,简称“矿通”“矿山”或“矿机厂”,大家最喜欢喊的厂名就是“矿通”,因为老长沙话形容某人某单位有本事,就说这个人这个单位“恰通”。
以前的厂门不大,简单朴实,进门后是一个桔园,左边是办公楼,右边是消防队,要先进办公区,再通过办公楼东头一道小门进生产区;后来靠老厂门的北边修建了一张高大方正气派的三孔大厂门,十分威武,进门后一条长长宽阔笔直的马路通到供应处的仓库门口。
厂门右门柱上挂有“长沙重型机器厂”白底黑字的厂牌,还是繁体字,左门柱上挂的是“长沙重型机械机器公司”的牌子,进门右边是办公楼。当年还有二门卫,在机修和工具车间那边。
修环线桥时,把厂门又换到了最早的那个位置,新砌了一个拱形厂门,进厂门,左边是办公楼,右边是设计楼(科技楼),这个最后的厂门,如今还在。
拱形门上有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谢国培主任设计的厂徽(铸钢斗型)和“长重机器”四个大字,拱形下面一个硕大的不锈钢圆球,左边高大的门柱上有“湖南长重机器股份有限公司”十二个金色大字,拱形两边各蹲着一只麻石狮子。
这应该是“矿通”厂区最后的遗存,估计在两年内“矿通”厂区的建筑会完全消失殆尽。不知何故,总感觉最后的厂门不好看,复杂而小气。
矿通人到东塘,称之为“进城”
前面说了,过“矿山桥(铁路跨线桥)”从“省医疗”下坡左拐就进入“矿山”地界了。在这个坡的腰中间的左边有一家餐馆叫“蓝星”,餐馆简陋,但是生意超好,老板娘是自然岭村人,嘴巴好热闹的,迎进送出,会做生意。
“矿通”生产处、供应处、销售处和外协办等部门招待客人喜欢选择“蓝星”,好有面子,吃完签单就行。有人说:“蓝星是靠‘矿通’发的财,而生产处功不可没!”
后来修桥修路把“蓝星”给拆了,“蓝星”就搬到自然岭小马路里面去了,建了一栋三层楼的大餐馆,“矿通”的人还是经常光顾“蓝星”,所以生意依然不错。
下坡左角有一家综合性的商店,叫“树木岭商店”,五金、日杂、百货、南食都有。该店对面有一家湘乡炒货店和一家餐馆,北面紧挨着各种各样的店,有饮食店(叫群林)、菜店、肉店、豆腐店、粮店、千吨水池。
有一个小邮电所在厂大门对面右边的小坡台上,邮电所的大姐是“矿通”的家属,那时(1980年)向我们推销一版一版的“猴票”,我们不感兴趣,没买;我们寄信时最讨厌那干了的浆糊。
“群林”饮食店是“矿通”职工最喜欢去吃东西的地方,这里有馒头、包子、烧卖、面条、油饼、甜酒冲蛋和泡茶,最好吃的是“蛋炒饭”,我们中午跑到厨房看师傅炒“蛋炒饭”,香喷喷的,有的职工还喜欢到这里喝早茶。
这里是方园几公里内单位和居民的“商业中心”,“环保学校”、“井巷公司”、“稀土研究所”、“冶金研究所”、“鼓风”、“正圆”、“湘无”、“汽制”、“医疗”、“华云”和“大型”的人都要跑到这里来买东西、寄信。
当然这里是“矿通人”的近水楼台。那时,“矿通”人到东塘方向去,都称之为“进城”,听说现在还是喊“进城”。
1986年矿山通用机器厂及其附近地图
职工家属分四个生活区居住
过了这一段“商业街”,就正式进入“矿通”的生活区了,厂职工家属分为四个生活区居住,大约有76栋职工宿舍(含三层、五层和七层楼房):一区是环线以东职工医院那一片;二区是环线以西靠近铁道边那一排到灯光球场止;三区是环线以西靠近环线边的一排房子、大食堂前后、南北栋、单身宿舍、俱乐部马路通往子弟学校的左边这一片;四区是技校后面那一片。
矿通厂区平面图居住及配套区域(局部)
现在通过厂里的环线就是以前厂门口的大马路。“棚改”一次性拆除了20几栋三层五层的老职工宿舍,建了几栋电梯房,安置了职工拆迁户。
进“矿通”马路,朝右边小斜坡上去属一区,建有几栋三层楼的红砖房子,比较醒目,房子估计是1958年建的,好像每户楼面铺的是木地板,老的厂领导都是住这里。
我记得老厂长亚明就住这,原装配负责人余树成(他父亲余发科是“矿通”第一批创业者)说:
“亚厂长是老红军,他两个儿子都在厂里工作,大儿子叫亚建军,在装配车间工作,小儿子叫亚湘衡,也在装配车间工作过,他喜欢拉小提琴。我是厂子弟学校第一批学生,当时是在一个工棚里上课,亚厂长很朴实,当年学校经常请他给我们学生讲革命故事,我们非常崇敬他。
‘矿通’的老革命多,金厂长、徐部长、张书记都是的,他们的子女金哲、徐新华、张文芳,我们都熟悉,以前都在厂里一线车间工作……
我记得亚哥的夫人向青当年从省排球队调入‘矿通’时还和复员兵在厂冰棒房一起做过冰棒,她有运动员气质,但温文尔雅,后来到子弟学校当了体育老师;那时,亚湘衡和机修车间的徐永磊(其父是厂领导)、廖宁波几个人的小提琴拉得好。
那个年代,厂领导住的房子和普通职工住的房子差别不大,尤其是老红军的后代(吴湘乐、王新建等)也没有享受特别的养尊处优的安排,与大家一视同仁地工作和生活在一起,这就是红色传承。”
现在一区三层楼的红砖房子保留了一栋未拆除,已作为工业遗址挂上了“长沙市不可移动文化(物)点”保护牌。
一区未拆除留作文物的红砖房子
过红房子后就可以看见一片五层楼的职工住房,我熟悉的曹定荣、芦元辉、胡露师傅就住这边。
这个区域设有一个厂“液化气站”,专门为职工提供瓶装液化气,汽源来自“长炼”或者“岳化”等厂。液化气站负责人是基建后勤处的朱副处长和缪建芝,那时职工能够用上液化气,也算是“矿通”职工引以为豪的福利之一。
配套职工医院、露天电影院、煤店
再往北一点是“职工医院”,也是三层楼高,这里的医生、护士和勤杂工都是“矿通”的职工,他们承担了全厂职工和家属的医疗保健服务,而且职工都是享受免费医疗服务。
因为医生、护士等都是一个厂的职工,都是同事,所以从来就没有医患矛盾,像龙运咏的妈妈就是职工医院的医生,有人说是美女医生,他们给职工看病都是尽职尽责和十分热情的。廖湘回忆:
“湘雅附二医院是‘矿通’的挂钩单位,‘矿通’的编号是14号,如果职工本人申请或者医生建议你去‘附二’看病,只要在职工医院扯一张记账单,盖上14号章就可以去‘附二’免费看病。”
那时医院是黄院长、周院长负责,他是学中医的,后来厂里在职工医院也推行了经济责任制。我们那时年轻,很少去职工医院看病。有的职工生病,想休息,必须有职工医院医生出具的病休证明,才能名正言顺地安心在家休息,厂里据此还发病休工资。
职工医院东头是厂招待所,与职工医院一样高,袁学秀在此任过所长,他业余时间喜欢钓鱼。职工家属来探亲,企业客人往来一般都是住厂招待所,还有职工之间请吃饭,或者搞生日酒席也会选择招待所。我父亲60岁生日就是在招待所举办的,当然是要出钱的,只是价格适中,味道不错,非常方便,放心实惠。
招待所东头是露天电影院,可以供几千人看电影,银幕的反面也可以看,每周放映一次,每次都是人山人海的,大人派小孩很早就搬凳子去占位子。最早是在大食堂放电影,将银幕架在大食堂2/3的位置,银幕两边坐人。余树成回忆:“我带着妹妹,找两块砖头,在反面找个位置,在反面看。电影票5分钱一张,父亲给我5分钱去看电影,但必须带着妹妹。”
那时,厂内没礼堂,凡有活动,都在大食堂进行,后来有了露天电影院,有了俱乐部,看电影的条件就好多了。
露天电影院斜对面是煤店,职工家里用煤凭煤卡到这里买散煤或者藕煤,冬天办公室所用烤火煤也是在煤店按厂里核定的计划量“自提”。我们用小斗车拖藕煤,搬到办公楼码在办公室里面或者旁边过道不碍事的地方。
壁炉烧藕煤取暖,每天要由有经验的同事留火。最讨厌办公桌“上空”白铁皮排烟管接口处滴下来的黄色的“硫磺水”。带中饭的同事可以在壁炉上热饭菜,中午不回家不回单身宿舍的同事,还可以坐在壁炉边看书或打瞌睡。
煤店东面是一条“港子”,水质不好,有时还听说厂里生产车间有跑冒滴漏的东西流到“港子”里,影响环境。没看到过有人在此钓鱼,即使钓到鱼,也会有柴油味。
招待所和职工医院的北边就是厂办公区和生产区。
矿通总平面图及航拍老照片(照片视角位置,为在厂区的西北角) 图源/康明慧
配套大食堂:为全厂职工和家属供应一日三餐
上面描述的是“矿通”马路东南边的生活及福利区域。其实,“矿通”生活及福利区的大部分都在马路西边的区域,即厂大门马路对面的那一大片区域。
“矿通”马路的西边南端是小商业区,从千吨水池往北过来,靠左边有一条特别小的坡路可以到大食堂,厂大门对面有一条大陡坡路是到大食堂的主路。大食堂、俱乐部、锅炉房、澡堂、老幼儿园、游泳池,水塔,往上依次相邻。
大食堂的东头,有一块坪,长有几棵高大的歪脖子法国梧桐树,夏天在大食堂吃饭的一部分职工喜欢端着饭碗蹲在这个坪里一边吃饭一边歇凉一边扯卵谈,看着坡下面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1976年夏天,厂里在大食堂东头临时搞了一个冰棒房,行政科大食堂的陈师傅周师傅带着十几名刚分配到厂里的复员码子和几名家属(梁美华、向青、严师傅老婆等)做起了冰棒。职工凭冰棒票排队到冰棒房取冰棒,有绿豆的、桔子味的冰棒,还有酸梅汤。
我发冰棒时,看到年龄小个子小的职工子女来取冰棒,他们挤不到窗口,我就从另一个窗口递给他们,优先他们,有时我忘记收他们的冰棒票,他们就开心地跑了。像龙运咏、宋尧玲、黄佳乐、汪艺他们长大后还记得我照顾他们领冰棒的情景,龙运咏那时喊我“冰棒叔叔”。
夏天职工除有免费的冰棒吃外,厂里还发白糖、绿豆、人丹丸(片)、清凉油、草帽等防暑降温的物资,自己用不完,就给家里人用。
短期的做冰棒生涯,让我知道了冰棒是怎么制成的,还让我破解了有的冰棒为什么是咸的,甚至是苦的秘密。之前以为咸冰棒是因为盐放多了,这次体验做冰棒,才明白了真像,真正原因暂时保密。
在冰棒房工作时正值盛夏,我们住在靠汽车队南面的一栋五层楼上,木模车间的喻稳赞师傅和我们也住一起。晚上大家都热得无法入睡,有时我们就用白铁桶从冰棒房装一桶冰棒到宿舍,通过吃棒冰和用自来水擦身体防暑降温。
夏天结束,我们就告别了冰棒房,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单位,分到金一车间的有彭学之、廖和平、李斌、刘志诚;分到金二车间的有吴业贤、冯先锋、范志临、王河湘;分到铜炉班(有色)的有吴金辉;史利民分到动力车间发电站。我分到了计量室,向青分配到子弟学校当老师,当年她借给我的《邦斯舅舅》一书,我至今未还给他。那时大家都找到了工作岗位,正式捧上了铁饭碗,都安心本职工作,虚心好学。
锅炉房给大食堂提供蒸汽煮饭,给澡堂提供热水洗澡和提供喝的开水,夏天防空洞里的冷气抽到食堂降温,大家都喜欢坐在风口子一线吃饭,凉快。
大食堂为全厂职工和家属供应一日三餐的饭菜,每天早上广播室起床喇叭一响,就马上洗漱。不想排长队,就要快步走向食堂,手里拿着饭食盒和筷子,对走在自己前面的人边敲边唱:做事磨洋工,吃饭打冲锋!
职工先要拿钱和粮票到大食堂左边的窗口买饭菜票,当年是行政科的黄淑芳买饭菜票。她的三个女儿,个个都漂亮,老二姚小平在企管处工作。
早餐以老面馒头、马蹄卷、油炸饼、稀饭和酸菜汤为主,我们吃两个馒头(5分钱)一碗稀饭或酸菜汤(5分钱)就够了。中餐菜品多一些,像白菜头炒肉(一角两分)、香干炒肉、黄芽白等,我们一般是吃一个菜,四两饭(四方一块),一个窗口买饭,另一个窗口买菜,要排两次队,看到窗口里面打菜的瓢在那抖动,心里就有一丝不快。
大食堂北面是厂幼儿园,幼儿园的老师阿姨全部是厂职工,也就是爸爸妈妈的同事,职工的小孩送到这里后,就可以安心去工作了。
大食堂是建在生活区,因为厂区非常大,从热加工区下班到大食堂吃饭,需要走很长一段路,耽误大量时间,加上人多,挤到一个食堂吃饭,排队时间太久。为了解决这两个问题,厂里在生产区的中心位置就建了一个二食堂,给大食堂减负,也方便职工就餐。
二食堂提供白天三餐和晚班一餐的服务,晚班是晚上九点半开餐。有人说:二食堂的伙食比大食堂的开得好一些!我平常都是在大食堂吃饭,有两年在金二计量站轮值晚班时才到二食堂吃饭,口味感觉还可以。
配套俱乐部、澡堂、游泳池
俱乐部在大食堂后面,厂里开职代会,小型文艺表演,放电影都在这里,我记得批判“四人帮”和“悼念毛主席逝世”的大会都是在俱乐部召开的。俱乐部只1200多个座位,不能满足开全厂职工大会的需要,所以全厂职工大会一般会选在露天俱乐部或者办公楼前坪、子弟学校召开。
俱乐部南面澡堂很大,有几百个浴位,供职工和家属洗浴。傍晚,去洗澡的人一般是提一个白铁桶,拿一条毛巾,带一砣马头肥皂和换洗衣裤急匆匆地往澡堂赶。
最早,先进去洗澡的人半天都不出来,他们在里面洗澡、洗衣、撒卵谈,无时间控制,搞得外面的人排长队,等死人。厂里为解决这个难题,制定了一个绝招:洗澡限时15分钟,12分钟时响预铃,到15分钟就停热水!打预铃时,里面洗澡的人就马上接一桶水,让位后再洗衣,后面的人进来了,他们也不急,也不影响15分钟轮番进人。
锅炉房有一个师傅和冷焊车间的贺文瑞是老乡,偶尔,我跟贺文瑞一起到锅炉房里面洗澡,我还经常跑到史利民的动力车间去洗澡,热水是给发电机降温的循环水。其实,这种热水是不干净的,可那时年轻没想那么多,只要随意方便就开心。
澡堂后面,靠近铁路边修建了一个标准游泳池,游泳池南面是“省医疗”,西面的坡下是京广铁路线,旁边还有一个水塔。经过体检的职工和家属可以凭游泳证去游泳,我没去游过泳,可能是不喜欢人太多吧。
游泳池北面有四、五栋七层楼房,比较新,斜坡下去有几栋矮房子。好像靠近家属工厂(通用机械分厂)边上还有平房,有一栋叫“葡萄园”,东头外面种了几株无花果树,后来开了一个小商店。
原生活区的家属工厂,后来也成分厂。现在也早拆迁,盖起电梯楼房。
厂里修建了标准的灯光篮球场,还有足球场、乒乓球馆、棋类室、图书馆(藏书几万册)、理发室,职工和家属只要办理了卡(证),都可以借阅、运动和娱乐。理发室的理发师是职工,职工理发是免费的。
子弟学校、教育中心:一套完整的教育体系
从家属工厂过去一点就是“矿通”的教育中心,往北排是:子弟学校(小学、初中、高中)、技工学校、职工大学、电视大学。
那时创建一套完整的教育体系是多么不易,厂里承担起这些社会功能可让6000职工和他们的子弟,享受从幼儿园到大学系统的教育和安排就业的实惠。我曾经还任过子弟学校的校外辅导员。
那个年代厂职工子弟长大后就很有可能成为同学或同事,甚至结为夫妻,就如机修车间何竞在他的《企业职工“近亲繁殖”弊端刍议》一文中说的:
“职工退休时,子女可以顶替,职工在岗时照顾性内招其子女,解决职工配偶两地分居的调动或招入,为照顾老职工而将其子女招入,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使得企业职工无后顾之忧,安心工作。但是,亲戚关系盘根错节也存在不利的地方。”
有利有弊。
我战友吴建雄的夫人何凉凉回忆:
“1979年9月长沙市第一次实行技校招生大考,矿通招技校生,我在机械局五美公社田心大队知青点以知青身份参加考试,我考上了矿通技校。当年的范校长、班主任刘铁,还有王干事、体育老师卢峰我都印象深刻。据说刘铁老师是厂里车工第一把刀。
技校学习两年后,我到工具、机修实习。我们经常到俱乐部看电影,到铁路边散步。当时住教学楼四楼。实习后,机械研究所的子弟都分配到长沙轴承厂了,我也就到了轴承厂,当时我们都好想留在矿通或者到电影机械厂。
记得当时技校有六个班:车工两个班、钳工班两个、铣工班一个、铸工班一个。我是车一班的,属外面子弟,车二班的都是矿通子弟。其实,我喜欢铣工班和钳工班。我好怀念在矿通技校读书的那段时光。”
我另外一个战友秦良军的夫人秦忆萍说:
“我和你也是同事呢!我看了你写的《矿通记忆》前三篇,我是矿通电仪分厂的。由电子技校分配到雅堂村坡上电仪厂的,我把《矿通记忆》发给夏利看,我告诉她:作者是我老公的战友!她认真看完后告诉我,她一直负责电仪分厂的统计工作,干到在长重退休。我们都怀念矿通,矿通当年是长沙市有名的大厂子。”
左秦忆萍、中作者、右何凉凉
单身宿舍的简单生活
再往北,是汽车队、是栋五层楼房、是单车房、是“鸟笼子”房、是列电分厂的两栋房子。
“矿通”生活区的房子,33、37、38栋是三层高的单身宿舍,估计是上世纪50年代在建工厂时一起建的,外墙是红砖,二三楼都是木地板,每层楼中间是走道,两边是一间一间12平方米左右的房间,时髦叫法就是单身公寓,每个房间可摆放四张双层床,住4至8人。
夏天闷热,每个人都用蒲扇和自来水搽身来解热,蚊子咬人,我们还要躲在蚊帐里,好在那个年代全都是这样过的,没有怨言,好在我们年轻,再热也睡得着。
一楼洗漱间的中间有两排水龙头,早上常常要排队洗漱,夏天许多男职工就在此洗冷水澡,地面积水很深,要垫砖头踩着才能进去洗漱。
37栋住男职工,从37栋中间穿过去就是38栋女职工宿舍,38栋后面开始是空坪,后来做了汽车队(运输公司),南北栋是1975年为双职工结婚而建的。
原汽车队那栋南侧鸟笼子住房的正西面高墙布满植物
我后来住37栋二楼,和劳资科负责职工培训的龚久富老师、金一的彭学之同住。龚老师善谈,知识面广,与年轻职工交往多,当时,厂广播室的张淑琴、制氧站的李淳、铸钢的汤世玲、冷焊的谭绍宁等人经常到龚老师宿舍玩,我们也就都熟悉了,那时他夫人在乡下当老师,夫妻分居两地,他和我们单身汉一样简单快乐。
再后来我住37栋一楼,与王燕飞师傅、缪建芝师兄住一起。他们两个很少住,我一个人住的时间长,单身生活简单。后来许多单身结婚后一时分不到房子,就在单身楼里安家,在楼道里搭起灶台,过起柴米油盐的日子。
木模的熊学军 ,父亲是熊振祥 ,也是木模的。他开始以临时工身份在厂里搞了五年,直到1992年父亲工伤退休后,才办理顶职进厂手续,转正为合同工。
他当年与金二车间刘新建的18岁的女刘溪谈爱,他们是在厂俱乐部跳舞认识的。刘溪现在都后悔当年冒进矿通,怪他父亲要她去读书,先不进厂。他们谈恋爱时,熊学军住单身宿舍,他和刘溪约会,完全是通过放在他单身宿舍里的留言本进行的,他们找不到人,就留言。这个留言本至今还珍藏在家里。
厂里房子的奇怪外号和故事
厂里有的房子有奇怪的外号,有的房子的外号还有故事:
像职工医院斜对面靠煤店旁边的叫“宾馆楼”,是因为房子新,房型好,四户共一个厕所,住进去有住宾馆的感觉,而得其名;
像俱乐部北边的三区七栋,叫“酒肉楼”,据说是房子未竣工时,有一些老职工急于住新房,还生怕别人占房,就自己掏钱请施工方工人先把室内装修搞完,完工后请他们到餐馆喝酒吃饭,“酒肉楼”的外号因此而来;
原三区六栋,叫“吊颈楼”,传说是建筑施工方的一名技术员谈了一个女朋友,可能因爱情发生变故,在楼梯间的厕所里上吊自杀了,好可怜的女孩,以这种方式结束了年轻可贵的生命;
技校后面的几栋房子,是分配给有工程师职称的职工住的,所以叫“工程师楼”;
技校南边的两栋叫“鸟笼子”,为什么会取这个外号呢?同事说是房间设计狭小,小的一户只有一间房,大约就十多平方米,大一点的,也只有两间房,厨房、卫生间都在过道里,卫生间还共用,所以叫“鸟笼子”,比较形象。
鸟笼子住房
还有“台湾岛”,是指在厂生活区地图外,在厂区铁路那边的几栋楼房,由于其地理位置特殊,游离在主要生活区之外,没有和大片生活区相连,并且被厂区内部铁路分隔在厂生活区以北,孤零零地独处一隅,故戏称为“台湾岛”。
“造反楼”是指厂办公大楼东面的二层高的红砖砌的质检楼,因文革时期,厂造反派组织的指挥部就设在这里而得此外号。
还有“结扎楼”(大食堂后面)、“棺材楼”(医院对面)、“蚂蝗楼”、“安慰楼”、“红军楼”(老四栋的第一栋)。
按工龄长短排队分房
在工厂实行分房制度下,住房不要一分钱,主要是按工龄长短排队分房,那年月能分到一间房都是不容易的,厂里等分房的职工多啊!
大概是1986年或者1987年,厂里开始实施集资房,既要比工龄又要出集资款,靠游泳池北边建了五栋七层楼房,我分到了南往北数的第二栋靠铁路边一楼西头的房子(二区二栋),南面还带一个10几平方米的院子,当时高兴地出了几千元集资款,这可是当年厂里最好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小弟朱建文是在这里结婚的。
我对面住的是锻压分厂厂长刘华西,他院子里栽了“巨峰葡萄”好大一粒,我家栽的是农科院培育的玫瑰甜葡萄粒小。刘华西楼上住的是“蔡妹子”、刘伟其,我楼上住的是李淳、王河湘。
院子外面是一个巨大的单车棚,由职工家属住在门口看守,我的摩托车就停在这里,非常方便。后来单车棚和小院子都拆掉了,院子没拆前,我小弟朱建文在院子里砌了一个小房间,我母亲为照顾他曾在小房间住过。
房子西头外面沿铁路边一线是职工开辟的一片一片的菜地,傍晚夕阳下,有许多职工下班后给菜浇水浇粪,还有的采摘瓜豆,好热闹。装配的余树成回忆:
“在建厂初期,‘矿通’是很荒凉的,没经历过的人是想象不到的,只要夜色一降临,人就不敢走,老一区只有四栋房子住了人,其它地方就是大树和坟山,大多是清朝年间的古墓,而且是一座连着一座。厂区西面围墙外,只有一条小路,寂静得很,厂中心活动区,主要是大食堂附近,大食堂对面(现在的社区)是一个茅草屋做的理发室,夜里没人,还是蛮吓人的。
大约1960年吧,厂里还有风传一时的‘闹鬼’的故事,说在老33栋的窗沿上,在老平房宿舍的山上(医疗器械厂),几个地方有鬼出没。上一辈老人们说得有鼻子有眼:深夜下三班,有人看到女鬼坐在33栋三楼北边的窗沿上,还有在水塔那边的山上也出现过,有叫声,并飘然而去。到了晚上,小孩不让出来,大人单独在外走夜路,还有点怕。
现在的‘矿通’灯火通明,你讲鬼故事恐怕都没人听,可见创业初期的‘矿通’地域是多么的偏僻和落后,有多么艰苦就不用说了。”
南来北往的客货运火车总是轰隆隆地在四区和二区房子边上通过,开始不习惯,后来没有火车的“哐当哐当”声还睡不着。厂里的大人小孩喜欢站在生活区高高的坡上远看下面的火车轰隆隆通过,看到是绿皮客车,还会和乘客相互挥手,偶尔有不懂事的小孩向火车扔石头,大人们看见一定会制止和教育。
两股铁道中间有一线隆起的原生态小山包,山上有树木,有简易棚,还有坟茔。到山包上去玩,要越过铁路,非常危险,一般是大人带小孩子去烧火挖坑“撒野”。
我和企管处同事在厂内花园合影
“矿通”是一个有名的大工厂,也是一个福利比较好的“小社会”,更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作为厂里的职工,因为厂里有完备的福利条件,大家都是在无后顾之忧的氛围中努力学习和兢兢业业地工作,默默地为国家制造工业的发展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2022年7月6日,段富华在“长重社区老住户群”发表感慨:
矿通坐落树木岭,厂房宿舍处处亲。师傅徒弟似鱼水,朝夕相处有深情。京广铁路可作证,沿线洒下众身影。铁路桥上观赏景,铁铺村边留脚印。圭塘稻田闻蛙鸣,河港清清好洗身。五十七年矿通情,难忘工厂养育恩。人生最难是百年,有幸在此作贡献。一万七千两百天,往事飘逝轻如烟。
段兄赋诗后,还说:“一个有着几万人口职工家属的大厂,半个世纪的艰苦奋斗史!值得在矿机厂工作过的人们共同怀念!不能让她失去在我们心目中的位置!”
“矿通”是几代职工的家,特别是几代都在“矿通”工作生活的职工和家属,对“矿通”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比如余树成说的:
“‘矿通’这地方,我生于斯,长于斯,在这里学习,在这里工作,在这里娶妻生子又带孙,三、四代人,七十余年,见证了这里的所有变迁,满是记忆,真希望有人把这一切写出来……”
“矿通”是难以忘怀的昨天,2019年5月25日,我到厂里喝喜酒,看到高架桥靠老一区的匝道边有一个公交车站,站牌上醒目地写着“矿山”。“矿山”就是“矿通”,我感到亲切, “矿通”已经化为地名了,她会永久地留在“矿通”人的心里。
喝完喜酒,在回家的路上,我看见龙运咏了,她眼含泪水,我问她:“你的眼睛怎么啦?”她不好意思地说:“好久冇来厂里了,今天看到二门卫冇得哒,铁路也冇得哒,厂区一片荒凉,不晓得哦斯搞的,一下子就伤心起来!”
我对她讲:“‘矿通’的人和你的感受是一样的。”
她轻轻地对我讲:“你不晓得呢,我是生在‘矿通’,长在‘矿通’,还在‘矿通’上班,看到现在面目全非的‘矿通’,就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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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通”记忆(一) | 老劳动东路上工厂多
“矿通”记忆(二) | 从“矿通”到“长重”,艰辛创业半世纪
“矿通”记忆(三) | 砥砺前行的“老矿通”和《长重报》
END
*本文由城市记忆CityMemory独家发布。编辑 | 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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